已退出楼诚圈,不再产粮,未完结或要修改的文章随缘更新;
目前长期待在盗墓笔记坑底,暂时爬墙MXH系列,偶尔掉落一些别的CP(尚有待解锁);
文如其人,脑洞清奇,精神病系写手,资深大三角文学爱好者~

【黄曲】终曲(一发完)

本文参加四夕发起的联文--“我”与楼诚的故事;不用在意文中的“我”具体什么身份,只是一个旁观者、讲述者
背景设置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
全文无大三角,HE,可放心食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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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初那对年轻人常常来我的诊所找我聊天,有时一周一次,有时一月一次,取决于他们的经济状况。

我的心理诊所坐落于这座北方的沿海城市,海风将周边建筑的墙皮和石灰腐蚀剥落了,倒是增添了几分萧瑟的光景,适合艺术学院的学生前来写生。反正,那一天我是不指望有人光顾的,点了支卷烟缓缓吞吐了几口,暗自计算这个月的房租。

他们走了过来,不需要敲门,此刻我正百无聊赖地倚在门口。其中一个穿了件枣色夹带深蓝色条纹的呢子外套,另一个则是军绿色的外套,乍一看还以为是军装。两人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,神情都颇为疲惫。

进了屋我用搪瓷杯给他们倒了两杯热水,没有茶叶,因为我穷。

杯子搁在办公桌的玻璃隔板上,冒出袅袅热气。呢子外套那位自称叫曲和,陪他的室友来看病。

“他是你的伴侣。”

烟头被摁进了烟灰缸,还挣扎了数秒,最后不再动弹,形成一个蜷曲的姿态熄灭。

“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,您很厉害。”

曲和有一双生动的圆眼睛,瞳仁又黑又大,当他惊奇的时候,眼中会染上些许华彩,不像他身边的年轻人,自始至终维持着形容枯槁的模样。

“你搀扶他的动作,以及言谈间对他的关切程度,非一般的挚友能企及。”

另一位年轻人终于抬了眼,“我是病患。”

我从抽屉里抽出一张表给他填,顺口询问了一句:“有在别的医院就诊的病历本吗?”

曲和立刻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摸出一本浅蓝色的小册子递了给我。

病患名叫黄志雄,几年前在法国做雇佣兵,参加过驻伊拉克的战争。在人民医院就诊过半年多,医生的方案不外乎给他开各种各样的抗抑郁药物,例如西方国家风行一时的氟西汀。

“他到底是双向情感障碍还是创伤后应激反应?”曲和向我提问了。

“首先,他是黄志雄。”我合上了病历本,迎上曲和的目光。“无论是哪种形式的治疗,都必须先了解人本身。”

现阶段国内民众对心理疾病缺乏客观的认知,医治手段也普遍依赖药物,是一大难题。

看得出来,黄志雄经历过一些非同寻常的事情,他将自己藏在了无动于衷的面具后面,缄口不言。我想,罗夏墨迹测试可能会帮助我找到线索。

第一张图尚可,黄志雄只木然地凝望着画册,嘟囔了一句:“这是炮火升腾到空中的形状。”曲和瞪了他一眼:“我怎么觉得这是我们一个月前去植物园看到的黑色蝴蝶?”

潜意识的投射,谈不上何为对错,亦不存在标准答案。

到了第二张图,形势失控了。

“是中枪的头颅!我朝他们开//枪、疯狂地扫//射,脑浆和鲜血迅速迸开...”黄志雄扔下卡片,两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想抓住些什么,身体也随之痉挛。

“他在战争中误伤了他的战友。”曲和补充道,适时地扶住他的肩,喂他喝了一点水。

“不是误伤,是杀//害!整个小组只有我活下来了...”黄志雄绝望地哭嚎着,手指不听使唤地抖动。

战争后遗症?误杀战友?...

考虑到第三张图更像支离破碎的骨骼残肢,夹带红色的颜料,我没让他们继续看下去。

这个问题我需要单独跟黄志雄谈一谈,曲和却不愿意回避。

“我是一个刽子手。”又一次会诊,黄志雄目眼圆瞪、呼吸急促,同时弓着后背,一旁的曲和捉住他的双手,轻轻揉捏着。

“在战争中,每个人都是牺牲品,也都是受害者。更何况那个时候你正处于无意识的状态。”

显然,这番话并不起作用。黄志雄挣脱了曲和的手,妄图一头撞到墙上,我和曲和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扣下来。

“为什么他们都死了,我还活着?我不配。”

给他扎了一针镇定剂才消停,曲和无奈地冲我笑笑,“麻烦您了。”

一周后曲和再次出现了,不过只有他一个人。这天他穿了件薄薄的黑色风衣,显得萧瑟又无助。

“我没有办法了,公立医院的医生只知道开药、叫我逼他吃药,反反复复治了半年多,他完全不配合,还企图自杀...”

“你们是怎么认识的?”我打断了曲和惊慌失措式的倾诉。

“大约一年前,我离婚了,前老丈人使了些手段害我丢了工作,我很苦闷,每天都去酒馆里喝酒。他们说这一带有个著名的酒鬼,喝断片了就会砸桌椅、跟人打架,我运气不错,没过几天就遇到了,还认识了。”随着叙述,曲和也转换到了回忆的模式,眼中的忧愁一扫而光,反而盛满了柔情。

“他又是怎样的情况?”

“那会儿他刚从法国回来,由于战争后遗症影响到了正常的生活,也离了婚。”曲和恹恹地挤出一个笑容,接着说,“我也弄不清楚是同病相怜还是因怜生爱,总之我搬去跟他一起住,陪他看病,发誓一定要将他从泥潭里拖出来。”

“那么自从你们交往以来,他有哪些具体的表现?”

“他每天都做噩梦,醒来也时常处于意识混乱的状态,不喝酒完全无法维持正常的生活。”恐惧和哀伤掠过了曲和的眼角,“还不许我在家拉大提琴,说跟锯木头似的,让他精神更紧张。”

这真让人难过,可是,“很多医疗手段也解决不了本质的问题,大部分时间还是要依靠身边人的陪伴和开导。”

“我当然理解。”曲和叹了下气,“他的病情会逐渐稳定。然而目前最大的障碍是,我们的钱快花光了。”

钱,确实让每个人都感到忧伤。

“退役后法国政//府给了他一笔钱,都用在治疗上了。他还酗酒,喝多了还会滋事。而我呢,”曲和愁得眉毛拧到了一块儿,“以前在交响乐团收入尚可,现在就在幼儿园给孩子们拉琴,偶尔去给中学生做私教还要提心吊胆的,深怕我回家晚了他又跑出去了找不着...”

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来帮助他们。“这样吧,下次带上你的大提琴过来,为我拉上一曲,就当做是咨询费。”怕曲和难为情,我又补充了一句,“我很喜欢帕布罗·卡萨尔斯的曲子,就是没时间去音乐会。”

曲和答应了,果然后一次会诊为我拉了一曲《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》,纤长的手指拂动琴弦,音符也随之缓缓流淌。我告诉他,他的琴技很棒,没必要因为黄志雄的抵触而放弃练习。

黄志雄愣住了,半分钟后,说他在去法国加入外籍兵团之前学过修琴一类的手工活。

我适时提醒他该尝试出来工作:“人与人之间既可以互相毁灭,也可以互相拯救。恢复社会关系是康复的核心。”同时暗示曲和多鼓励他,让他能感觉到自己是“有价值”和“被需要”的。

曲和没再说话,留下一个苦涩的笑容,让人煞是心疼。

话是说得容易,执行却很难,我们心里都有数,尤其是对于这样长期与社会脱节的病患来说。

他们总让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笔下的涓生和子君,也许过完了这个冬天,仅存的爱情也将走向消亡。

第五次会诊,黄志雄重新呈现出初见时的麻木与拘谨。他左边脸颊有剃刀划过的伤口,脖子上有青紫的勒痕,头发卷曲而凌乱,散发出颓废的气息。此时此地他依然一声不吭,反倒是曲和先崩溃了。

“我们快没钱了,请你看着我,”曲和用力摇晃黄志雄的手臂,眼里泛出泪光,“如果你还在意我,就不要再这么无谓地耗下去了。”

“我是在摧毁你的生活,放我走吧,”黄志雄轻声道,目光迷离,“我不想再拖累你。”

“为什么不试着重新融入到人群中呢。”我点燃了一支烟,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受他们影响,“我晓得你有过残酷的经历,这记忆就像大脑深处的漩涡一直将你吸进去,但是生活总是要继续,不管你愿意不愿意。过去和眼前并不冲突,努力活下去、不辜负深爱你的人,才是对得起你负的伤遭的罪。”

“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。”一旁的曲和已是泪流满面,嗓音嘶哑。

再后来他们离开了这座冬季刮着海风,夏季潮湿闷热的海滨城市。临行前他们特意来找我告别,看得出来黄志雄的面部气色比先前的几个月好多了,也不知道曲和私底下付出了多少耐心和时间。

更神奇的是,他竟然还会主动向我提起近况,“我在琴行工作了两个月,酒也戒得差不多了,还攒了一笔钱。”

曲和补充道,“我想带他去南方转转,找个温暖的城市定居。我读了一些相关书籍,给我的启示就是我们最好一起离开他曾经熟悉的地方。”

我只好祝他们一路顺利,尽管心里还是微略的不舍。

忍不住感慨,以前我总告诫患者以及他们的家属,永远不要高估感情的效用,被心理疾病打败的恋人和亲人比比皆是,他们的故事似乎又有些不一样。

几个月后,我收到了黄志雄寄来的明信片,字迹苍劲有力透着潇洒,如同其人。曲和则给我寄了张帕布罗·卡萨尔斯的唱片,附上寥寥数语,说他们的新生活轻松愉快了许多,以后大约是不会再回来了。

我很想念他们,也尊重他们的选择。每一次播放曲和送的那张唱片,我都默默地祈祷他们真正地渡到了幸福的彼岸。

 

注:

1. 氟西汀,传说中的“百忧解”,一种抗抑郁的药物,也可以用于治疗惊恐症

2. 精神卫生法规定心理咨询师不能向来访者开药物,黄曲就是为了逃避药物治疗+省钱才来的小诊所

3. 罗夏墨迹测试,由瑞士精神病学家罗夏创立,一般广泛应用的有10张图,可看 配图

4. 帕布罗·卡萨尔斯,西班牙鬼才大提琴演奏家,《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》就是他重新编排演奏的

5. 人与人之间既可以互相毁灭,也可以互相拯救——这段话出自PTSD专著《身体从未忘记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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